追忆涌涛

“在我心里，他一直都在那。”作为与国浩律师事务所创始人张涌涛密切相处近二十年的挚友和伙伴，国浩北京管理合伙人王平时隔十七年，仍时常记起张涌涛律师的音容笑貌，怀念他们共同拼搏、对酌言欢的时光。因此，他写下这篇《追忆涌涛》，重温张涌涛律师的“人”与“事”，表达对其的无限思念与缅怀。

臧克家有句话：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涌涛于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时间倏忽，转瞬与涌涛生死相隔已十七年有余，但与他相识、共事以及陪伴他走过人生最后一程的景象犹如昨日。每年涌涛祭日，我都会独酌几杯，重温涌涛其人其事，敬佩、感恩、惋惜、怀念……感情随着时间而沉淀，历久弥醇。

大家看到的涌涛总是一个阳光开朗、睿智沉稳、举重若轻、有品位有格调的完美律师形象，但作为一个与他亦师亦友近二十年的生活挚友和事业伙伴，我记忆中沉淀下来的涌涛却是一个淳朴传统、善良正直、率真大气、有坚守有追求的真男人的形象。追忆涌涛，我更想念的不是涌涛台前的英姿飒爽，而是他幕后的真性情！

1987年，我还在法院做法官时，因为一个涉外案件，认识了作为一方代理人的涌涛，当时的他是一家特邀律所的兼职律师，初次见面还略带青涩和腼腆。但案件承办过程中，他的表现非常职业和敬业，不仅法律关系非常清晰，而且提交的证据完整而严密，这使得案件审理顺利了很多，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案件办完后，他对我的断案能力和为人也很认可，几次三番请我吃饭，但当时我没有与律师吃饭的习惯，于是都被我婉拒。在两年多之后，他又邀请我参观了他当时工作的君合律师事务所，此后虽然没有在案件中相遇，但我与涌涛的友谊却就此开始。

大家一定会觉得，淳朴传统与他的风流倜傥有点格格不入。事实上，他在酬宾待客时所显现出来的品味和格调确实非一般人所能及，但他的私人生活却是非常淳朴和传统。他的父亲是一位农民和军人，受父亲影响，涌涛骨子里带着农民的淳朴和军人的传统。我们二、三个人一起吃饭时，大部分在律所附近的一个小饭馆，他总是一份肉饼、一碗粥、一小盘咸菜，吃的盘光碗净、心满意足；他宴请宾客虽然都在高档酒楼，但却始终抵制去歌厅消遣娱乐；他一直单身，即使在肺癌晚期医院治疗期间，他当时的女朋友想帮他擦擦汗、梳理下头发，他都会难为情地说：“别，咱们还没到那个份儿上。”这就是我认识的淳朴和传统的涌涛。

2005年的国庆假期，也就是涌涛离世前一个多月，我与小宋陪他回了趟大连老家，说是去看望姥姥。到大连后他整整出去了一个下午，等晚上回来时，我明显看到他的眼圈红红的，我陪他在付家庄的海边坐了很久，我才知道他姥姥早就过世了，因为从小跟姥姥长大，他对姥姥有着特别深的感情，这一次可能是最后一次来看姥姥了。说着说着他的眼圈又开始湿润，他的经历和我非常相似，他对姥姥的怀念之情激起了我的共鸣，我也已经热泪盈眶，两人并未对视，同向大海，静坐良久。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多愁善感、重情重义的涌涛。对姥姥真挚的感情培养了涌涛善良的品性。涌涛爱狗，他在自己的住处——清芷园和八大处，养了很多只狗。他认为律师行业中，有的人过分的追求名利、业绩，最后变得自私、贪婪，而养狗需要持久的爱心、持久的付出和持久的陪伴，能够帮助他抵制律师行业的各种陋习，事实上他也都一一做到了。他懂得感恩、懂得对亲人的爱恋、懂得同情弱者，这是一个善良而正直的人才具备的素质。

涌涛是一个有政治抱负的人，他的理想是在中国逐渐民主化后，由律师单独组团进入全国人大和全国政协，积极推动国家的民主和法治。为了这一理想，涌涛从2002年开始担任律协的副会长，当时很多人追求在律协中谋一个职位，是为了提升在业内知名度且有利于拓展客户资源，但涌涛始终坚持以自己精湛的专业能力、踏实做事的作风以及全心全意为律师服务的精神与其他人公开竞争，即使因为大环境不佳，涌涛在2005年改选时未能获得连任，也从未改变自己的坚守。

回顾我的律师生涯，相当长的时间是和涌涛共事的。在我结束了二十年的法官工作，开始当律师没多久就接到涌涛的邀请，他说他正缺少诉讼的帮手，银行业务他来带我，诉讼业务我来帮他。我被他的真诚说动了，从2002年开始我进入到国浩金融部，从此与国浩的银行业务结下了不解之缘。涌涛在业务发展上始终坚持一条底线“非诉业务不要给客户返点、诉讼业务不要跟法官拉手”，律师行业靠的是专业，赚的是辛苦钱，如果一夜之间成为千万富翁，早晚会出事；他常说的一句话是，通过权钱交换获取的资源，迟早有麻烦，这种做法挣小钱是小麻烦，挣大钱是大麻烦。

涌涛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只可惜涌涛还未来得及实现自己的事业理想和政治抱负即英年早逝。事业未竟，死不瞑目，我们几个他身边最近的人在2005年11月16日凌晨3点多赶到协和医院西院时，涌涛已处于昏迷状态，在经历了所有的抢救后，他于早上8点10分离开人世，离开时他睁大着双眼，似乎要看尽世间的一切。我用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才将他的双眼合上，送他走完最后一程。

在我陪他度过的人生的最后几个月中，他身体承受着化疗和病痛的折磨，内心中充满了对生命和世间的留恋，有时我能感受到他脆弱到几近崩溃，我只能不断地叫医生，或者借个肩膀让他靠靠，再也帮不了其他。在他弥留之际，他对我和金融团队几个骨干律师的唯一嘱托就是：一定要继续做下去，别让金融团队散了。我答应涌涛无论再苦再难，我们也会把银行与金融业务一直做下去，我想这是对涌涛最大的慰籍，也是我能为他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国浩创始暨执行合伙人、国浩发展研究院院长李淳曾说：对涌涛最好的纪念就是把他未尽的事业传承下去。十几年来，每年的清明及涌涛祭日，我和国浩北京合伙人孔蔚都会去天寿园与涌涛说说话，我们感觉他听得到。我更感恩于涌涛给我们留下的这个良好的业务发展平台，更不敢违背了当初许下的诺言，兢兢业业地维护和发展着金融团队的业务，虽然面临着费率低、市场环境恶劣以及竞争残酷等种种问题，但金融团队还是在逐步发展和壮大着；涌涛另外常说的一句话是，“大环境不好，咱们要把小环境（主要指团队）的文化搞好，”多年来，我们执着追求着涌涛所倡导的律所文化，在执业理念、管理模式、团队培养人才储备和分配体制等方面始终坚守他在文化建设上的思想和精神。目前我已处于高龄执业状态，但我已经为金融团队找到了合适的、且德才兼备的接班人，现在我可以无愧地对涌涛说：涌涛，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相信金融团队今后会发展的更大更强。

十七年弹指一挥间，涌涛死了，他还活着，在天堂、在梦中、在我心里，他一直都在那，我的好兄弟。

谨以此文献给国浩律师事务所的创始合伙人张涌涛律师！